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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

 

裴缜熬得油尽灯枯,待房瞬仪入土为安,他不出意料地倒了下来。三天三夜未曾清醒过,昏迷期间口内喃喃叫唤,细听全是畔儿两字。

好不容易挨了过来,又一个晴天霹雳砸下。

家里人不愿意向他透露林畔儿的消息,严令下人在他面前三缄其口。裴缜病弱中,将六饼唤至榻前,命他去请沈浊。

沈浊乘夜而至,先自解释一番:“发生了这么多事,不是我不来探你,是你家看门的不准我进来。今天要不是伪装一番,加上六饼帮衬打马虎眼,我还进不来。”

裴缜虚弱无力道:“先别说这些了,畔儿情形如何,你在外面消息灵通,可有耳闻?”

“不用耳闻。”沈浊道,“畔儿作为重犯,被羁押在京兆府最深的地牢里,担心仍困不住她,陛下拨了一支神策军前去守卫,我也在其中。”

“她还好吗?”话出口方觉愚蠢,怎么可能会好。

“你放心,因她交待的爽快,没对她用刑。不过……”沈浊微有迟疑。

“不过什么?”

“你们的孩子没保住。”

裴缜呼吸骤然急促,像一条被抛到岸上的鱼,大张嘴巴,濒死般喘息。沈浊忙上前帮他顺气:“你别激动呀,这种事你心里也该有个准备。”

六饼在一旁讷讷道:“二爷不知道畔儿姐姐怀有身孕……”

沈浊悔得恨不得剪下舌头来,再难直视裴缜目光。

裴缜头歪向一边,泪水顺势滴落枕上。手下紧紧抓着床单,捏得骨节咯咯作响。

“几个月了?”

“两个月了。”

“两个月,胎儿还未成型……”

“只是一滩血水。”

裴缜闭上眼睛,胸口锥子扎似的疼,痛彻心扉的感觉,三年前他已经经受了一次,三年后还要再经受一次,他究竟做错了什么,要一再经历丧妻之痛,丧子之悲。还是他命该如此?

“处决下来了吗?”

沈浊迟疑着不知该不该讲。

“已经到这份上了,还怕我受不了吗?”

“判了斩立决,今天刚下来,三天后处决。”

行刑当日,裴缜坚持亲临现场。裴绪陪在他身边。

午时三刻斩首。林畔儿午时二刻被带上法场。

小半月未见,她肉眼可见地瘦了,整个人不盈一握,像一把干枯柴火。青丝未束,乱蓬蓬地披散着,遮着眼、遮着脸,想要一窥真容也难。

裴缜迫切地希望她抬抬头,看看自己,哪怕一眼也好,只要她看过来,便能读懂眼神里的深意。那双眼睛在告诉她,不要怕,他会很快下来陪她,九泉之下,他们还是一对夫妻。

然而林畔儿始终没有抬头,没有朝他所在的方向投来哪怕一瞥。她仿佛又变回了初见时的样子,神秘、孤僻。她是盛开在夜里的月见草,只在无人处倾吐芬芳。

她顺从地由刽子手固定在铡刀下,行刑台下聚集着大量百姓,有说可惜的,也有说罪有应得的,那么多种声音,没有一种为她所在意。

她淡漠的姿态将她与世隔绝。

监斩官一声令下。

手起,刀落。

干脆利落如砍瓜切菜,人头骨碌碌滚下来。惊骇、兴奋……种种声音交织到一处。

裴缜愤怒地摔开裴绪的手。

铡刀落下的一刻,裴绪挡住了他的眼睛。

前方人头攒动,个别胆大的不怕夜里做噩梦,争相围睹血淋淋的头颅。裴缜视线被人群遮挡,不自觉地上前。

裴绪按住他肩膀:“你干嘛?”

“收尸。”

“不用你收。”

“我是她丈夫,我不收谁来收,难道任她弃尸荒野?”

裴绪实在不忍心再打击他,无奈现状不允许,放慢语速使他慢慢接受:“你也清楚她杀的皆是朝廷要员,尤其是戚行光,那戚贵妃焉能放过她,原是她在陛下面前力陈处以寸磔的酷刑,陛下顾虑到此刑罚已废置多年,复启恐造成百姓恐慌,故退而求其次,以另一种方式来安抚贵妃。”

不远处传来阵阵犬吠,裴缜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。错愕地看着裴绪。

裴绪眉宇紧锁:“林畔儿不会入土为安,葬身狗腹才是她最终的结局。”

差役牵着四五条烈犬由远及近而来,烈犬通体墨黑,毛管锃亮,凶神恶煞的一对招子,眼白的部分远远多于眼珠,下眼睑红赤赤的。闻到血腥味,饿了几天的它们纷纷躁动不安。只待差役卸下嘴笼便一拥而上,上前撕咬。

“不——”裴缜胸腔里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,不顾一切扑上去。裴绪拦腰抱住他,“玄朗,你冷静些。”

虚弱的身板迸发出巨大的力量,裴绪需要使出全力方能控制住他。家仆也一左一右地按住肩膀。数丈之地,咫尺天涯。

不晓得挣扎了多久,裴缜筋疲力竭跪下来。人群逐渐稀疏,五只烈犬吃近饱了,惫懒地踱来踱去,裴缜疲惫地抬起双眸,看着满地的尸块,大片驳杂血迹,血一滩,肉一滩,青绿的肠子,七零八碎的五脏六腑……指甲几乎嵌进砖地里,用力抓挠着,劈裂脱落,血肉模糊。

忽地挣脱束缚,冲上行刑台,几乎全身浴在血里,收集着零碎的尸块,一捧一捧搂到怀中……

他用生命来爱的人,而今只剩下这些了……他眼里遽然腾起一股刻毒的恨意,望着宫城方向,烈烈燃烧。

情情篇(十九)凤眼菩提

夏日的雨,总比春日的多几分粗粝,春日的雨是纤细的牛毛、清亮的银针,透着豆蔻少女的娇羞,夏日不然,夏日的雨是浑圆的玉珠,叮叮咚咚,大珠小珠落玉盘。

是初显风情的美人儿持剑器起舞,与天地万物碰撞出动人心弦的宫商调子。

裴绪惯爱赏夏雨,膝下童儿筛酒,肩旁美婢摇扇,面前石桌上盛着切分整齐的瓜果,目光穿过檐下雨帘,看佛桑在雨珠的拍打下展露娇媚,端是惬意。

忽然,一柄绘着萧萧碧竹图案的油纸伞打亭下飘过。

“大雨天的哪里去,进来陪我共饮。”裴绪举杯邀请。

伞檐抬起,露出裴缜清癯的面容,“不了,我有约。”

“约了谁,莫不是哪家小娘子?”

不曾回应裴绪的玩笑,裴缜持稳伞,经东角门出府,沿长街东行。

东市,逢春茶楼,对方早已恭候多时。

裴缜收伞,撩衫而坐。

“我要的东西,有结果了?”

“皆在纸上。”一张对折起来的白纸被推到茶桌中央。

裴缜欲取来一窥,对方死死按住,眼望裴缜,急于确认:“裴寺丞说话算数,当真可助我坐上署令之位?要知道,帮你办这事我可是担着风险的。”

“你纵算不信我,也该信任我三姐。”

“那是那是,宫里头谁不知道,咱淑妃娘娘荣获圣宠,十年不衰,陛下最是听她的话了。”男人咧开嘴巴,露出谄媚笑意,“那么,我就回去等好消息了?”

“请便。”

男人心满意足离开。

茶楼外雨脚密集,借着风势,逐渐倾斜。窗户被鼓开一扇,送来阵阵清凉。裴缜面前的白纸几欲随风徜徉,未等起飞,“啪”一声,被他按住。

拈来,裴缜展开白纸,一目十行扫过,在其中发现戚氏的字样,嘴角微勾。

裴绪酷爱收藏玩器,各种器物无所不包,珠串之类亦在其列,眼力非比寻常。长安县县衙大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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