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5节
&esp;&esp;时序心里一沉，拔腿往外走。
&esp;&esp;刚巧于小珊从外面进来，两人撞个正着。
&esp;&esp;“咦，校长你在这儿啊，刚才祝老师到处找你呢。”
&esp;&esp;脚下一顿。
&esp;&esp;“……她让我帮她说一声，她跟多吉书记……哎，校长？”
&esp;&esp;于小珊话没说完，时序已经冲出校门，可惜空地上早已没了面包车的影子。
&esp;&esp;艳阳当空，万里无云，又是一个好日头。
&esp;&esp;——
&esp;&esp;中心校在一线天的山谷里，两边都是高山。
&esp;&esp;车刚往上开，手机信号就只剩下两格，还时有时无。
&esp;&esp;两辆面包车一前一后行驶在山道上，路窄且险。祝今夏坐在靠前一辆，多吉开车，她坐在副驾驶。
&esp;&esp;座位也是多吉安排的，尽管她再三推辞，多吉一句话，没人敢让她挤后排。
&esp;&esp;车上放着高亢的藏语歌，音量开的极大，除了祝今夏，好像没人觉得耳朵不适，她不好意思提意见，只能揉揉耳膜，祈祷听力不会受损。
&esp;&esp;起初有些尴尬，和一群不认识的人同处一个密闭空间里，难免束手束脚。
&esp;&esp;好在多吉和气，给大家介绍她，又引荐了后座的干事们，一路说说宜波乡的特产，指指沿途都有什么景致，祝今夏也没那么紧绷了。
&esp;&esp;从绵水来学校一路都是国道，路况还算好，如今上山就不同了。山路坑坑洼洼，一边是山壁，一边是悬崖，路窄不说，道旁还没有护栏。
&esp;&esp;祝今夏坐在副驾，侧头就是万丈深渊，每转过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弯道，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&esp;&esp;多吉看她一路紧握扶手，满脸紧张，笑道：“放心吧祝老师，这路我开了大半辈子，就是闭着眼开都不会出错。”
&esp;&esp;“我胆小，您还是睁着眼开比较好。”
&esp;&esp;祝今夏生硬地笑，弯道有多陡，笑得就有多勉强。
&esp;&esp;开了一会儿，多吉招呼后排的女生：“花花，来支华子。”
&esp;&esp;叫花花的姑娘是汉族人，一路上都紧跟在多吉身边，看着年纪比祝今夏还小，才下乡不久，但已经能熟稔地抽出烟来，先在自己嘴里点着，然后送到多吉嘴边。
&esp;&esp;多吉含住，“花花点的烟就是不一样，甜的。”
&esp;&esp;哄笑声里，花花佯装生气，娇滴滴叫了声书记。
&esp;&esp;祝今夏微微一顿，移开视线，低头看手机。车都开到半山腰了，她才收到时序早就发出的消息。
&esp;&esp;时序：注意安全，保持联络。有事直接打电话。
&esp;&esp;她回复：知道了，不用担心。
&esp;&esp;下一句：能有什么事？
&esp;&esp;消息发了好多次才发出去。
&esp;&esp;那头的时序站在操场上，顶着太阳暴晒也不知道热，等半天等来一句“能有什么事”，心头更烦了。
&esp;&esp;能有什么事？
&esp;&esp;不怕一万，就他妈怕万一。
&esp;&esp;宿舍三楼的窗户里探出个脑袋来，顿珠喊他：“哥，还不回来做饭啊？”
&esp;&esp;时序面色阴沉沉的，站那没动，也不知道在想啥。
&esp;&esp;顿珠又喊：“祝老师呢？让她上来看我做青稞饼啊，她不是说想学一手吗？”
&esp;&esp;喊半天没人理。
&esp;&esp;“时序，叫你呢，你聋了啊？”
&esp;&esp;时序终于回头，大老远的一个眼刀杀过来，顿珠脖子一短，缩回窗里。
&esp;&esp;“靠，来大姨爹了吗，怎么这个脸色……”
&esp;&esp;时序拿着手机，消息打打删删，最后还是没有发出去。
&esp;&esp;多吉不是好人。
&esp;&esp;你不该跟他去的。
&esp;&esp;你现在在哪，我接你回来。
&esp;&esp;……
&esp;&esp;最后发出去的，却是一句“玩开心，早点回来，有事立马联系我”。
&esp;&esp;但愿是他杞人忧天，那么多乡干部在，多吉能干什么？
&esp;&esp;她也反复跟他说过了，她是成年人，有自主行动能力，他实在不该像对待小学生一样限制她出行。
&esp;&esp;想归想，到底还是一整天的坐立不安。
&esp;&esp;——
&esp;&esp;车越往上开，视线越开阔。
&esp;&esp;天蓝的惊人，偶有飞鸟掠过，像鱼游深海。祝今夏望着窗外，头发被山风吹得烈烈飞扬，一时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天上还是在海里。
&esp;&esp;多吉问她，来山里教书有没有什么好玩的事情。
&esp;&esp;祝今夏想了想，想起一件事来。
&esp;&esp;“我们班上有两个男生，既是同桌，又是好朋友，一个成绩很好，另一个每回考试都吊车尾。昨天我把成绩差的叫去办公室，说你看人家成绩那么好，你要是不好好学习，等他将来出人头地了，肯定不带你玩。你们猜他说什么？”
&esp;&esp;“说什么了？”
&esp;&esp;“他说：不可能，跟我玩还想出人头地！”
&esp;&esp;“哈哈哈哈哈哈哈。”
&esp;&esp;另一个趣事，班上有个男孩子不爱学习，一上课就睡觉，大字都不认识几个。祝今夏把人叫来，苦口婆心谈理想，说现在不好好学习，将来如何实现理想呢？
&esp;&esp;男孩子抠抠脑门，说他的理想已经实现了。
&esp;&esp;实现了？
&esp;&esp;“你的理想是什么？”
&esp;&esp;男孩子笑得一脸淳朴，说：“我的理想是不学习。”
&esp;&esp;祝今夏：“……”
&esp;&esp;说起这些，她哭笑不得，大家倒是被逗乐了，欢声笑语不断。
&esp;&esp;车一路往上开，距离天幕越来越近。
&esp;&esp;半山腰上，他们抵达第一站。
&esp;&esp;藏区的村庄不同于祝今夏记忆里的农村，首先是路边晃悠的动物。藏香猪黑黑瘦瘦，好几只团成一团睡大头觉。村口有小牛晒太阳，摇着尾巴牟牟叫，眼神清澈如一汪泉。
&esp;&esp;高原氧气稀薄，植被低矮，连动物也被缩放了一般，比平原地区小一大圈。